宗之潇洒美少年,
举觞白眼望青天,
仿佛玉树临风前。
临风乖巧上前,向刘易风行了一个小小的福礼,易风忍不住去摸她的小脑袋,趁她年级小,还可以多欺负一下,等她到了十几岁的年级,两人就真的要注意相处距离了。
临风此刻却瞅着易风桌上还未合起的《阳道兵论》,只见正停在“明夷之论”这一章,瞬间转移话题,一本正经地问易风,“离上坤下,或蒙大难,何如?”
“利坚贞,足矣。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当三日不食。”
易风眼角带笑,嘴上回答着,眼神却转向临风的小发髻和亮闪闪的嵌珠琉璃耳环,“好啦,我都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就别考我了。”易风大概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了吧,和他的母亲一样温柔。说罢,便从身后仆人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礼盒,第一层是南安街李记榛子铺的芝麻蜜酥饼和南瓜榛子糕,第二层是同福街仟吉糕点铺的栗子酥和龙须糖,第三层最大,放的却不是点心,而是易风从边江亲自寻来的上等朱砂和松烟墨,还有两块满体通红的寿山石,这寿山石本来很常见,不过这两块寿山石红而透青、照而薄若蝉翼,中间又恰有一条乳白色的丝带穿过,像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带过一群飞鹤,倒是极为难得。
“你不爱与同龄小姑娘打闹玩笑,既然最近喜欢丹青笔墨,我便把这些小玩意儿送给你,毕竟一个人在家怪闷的。我要回京都了,你若在家无聊,就写信托阿岚带给我呀。”易风把书合上,尽量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向临风说道,毕竟这次进京,可能不只是去军营舞刀弄棒,更有可能是祖父有事情要交代,还要早做打算才好,京城波云诡谲,不想去,也不能不去。
“好。”临风歪着脑袋,胳膊撑在桌子上数着盒子里的栗子酥,低声说道。父亲在云台府连任九年府尹,虽远离京城,但母亲姚家却是京城大族,或者说,是桦慵国大族,她又怎能不知京城的凶险万分和时局动荡。
有一句话叫做“百年朝廷,千年家族”,一个朝廷的寿命可能只有几百年,可一个家族的势力,却可以延续千年不衰。母亲所在的姚家,就是潞城姚氏,从一千年前隆印王朝开始,便是皇亲国戚的一支,拥有十万亩康州封地,入朝为官而封侯拜相者,从隆印王朝一直到现在的桦慵王朝,封为宰相及以上官职或另封公候爵位的嫡系康州宗族一脉,就有137位宗亲。而目前朝中的工部尚书,正是临风的舅舅姚感仁,临风母亲的伯父姚伯瑜曾是前朝太子少傅,后因为太子离世,他便远离了官场,而像府尹、刺史、巡按这些官职的族亲,就不一一列举了。若不是这样的关系,想必以自己父亲的心性,又怎么能在云台这个鱼米之乡稳坐九年父母官,两袖清风、政绩斐然,怕是早就不知道被贬到哪里了。
而定国公府树大招风,世子又体弱多病,易风去京都后,必定危险重重、处境艰难,临风想着,却抬头向易风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说罢,便解下腰间的一个平安符,给易风递到手里,“给你的,最近正好在学刺绣,这个残次品就送给你了。”说罢,还耸了耸鼻子,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易风接过平安符,这小丫头,居然还学了双面绣,只见一支梅花绣得格外生动美丽,平安两个字,却写的歪歪扭扭,不由得轻笑出声。“那你在家好好呆着,别乱跑,等我回来看你。”说话间又忍不住想去摸摸她的小脑袋。
临风却后退一步,傲娇地抬起头,“快走吧,母亲还在大厅等你呢。”
临风的母亲闺名姚丝音,是姚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儿,因此从小格外受宠,这份宠爱也一直延续到了临风这里,而之所以临风一家与定国公府关系斐然,也是因为刘易风的母亲,也就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是姚伯瑜夫人的侄女儿,属岐山王氏一族,也算是沾亲带故吧,岐山王氏同为世家大族,这里且按下不表。
去荣晖堂拜见过世子夫人,临风疲惫地朝鹤园走去,只道是独上高楼望,行人远不知,榛子糕也变得食而无味。而易风那边,和世子夫人辞别后,便一路骑马东去京都,只带了6个玄衣亲卫,一行7人,快马加鞭,已在端午节之前赶到京都。易风的父母二人,依旧留在云台府的老家修养。
山川古今路,纵横无断绝。
来往天地间,人皆有离别。
临风则依旧每天读书、刺绣、绘画,母亲每日清晨和管家交谈的时候,也总要她在旁边听着,渐渐地,家里的日常记账给了她。临风倒没有感觉肩上的担子很重,只是每天要早起,着实令人不爽。
就这样逐渐过了三四个春季,当初的小丫头临风也逐渐长高了,慢慢对府上的事情也熟络了起来。
“近日这米价怎么高了这么多?平常不都是6钱一斤的吗,最近怎么一会儿9钱一斤,一会儿15钱一斤?”一日,临风正在和管家张平在书房里对账,看着最近的米价,着实是奇怪,因为张平跟随父亲多年,也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像这样天天被主子查账,还敢明目张胆地做假账的事情,基本是不可能去碰的。房间里狻猊鎏金香炉中升起一缕轻丝,正是临风最爱的沉香。
“小姐有所不知,今年5月份起,济州、廊州、滨州等地大旱,6月底云台府的米价便也开始跟着上涨,如今大旱已过两月有余,云台府余粮充足,故米价也只是翻了不到三倍,其他地方的米价,已经涨到50钱一斤了。”张平恭敬地朝临风作礼,不由得轻叹出声。
临风只知京中柴米贵,上个月易风的来信中还讲到京中米价38钱一斤,没想到自己所在的济州,米价居然已高达平日8倍有余,心中不免一惊。那平民百姓,还吃得起饭吗?
张平见临风迟迟没有唤他,便起身准备出去吩咐下人把鹤园的花草再做一下修剪。
“等等,既然济州其他地方米价已快50钱一斤,而云台府米价只有15钱一斤,岂不是过段时间,就会有大量灾民涌入云台?”临风看向张平,想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
“小姐容禀,愚妹夫家恰是济州嵩县的长工,前几日刚被当地的赵员外赶了出来,正准备来云台府投奔于我。据说已经和村里七八家商量好了,来云台谋生。不过,至于其他州的灾民会不会过来,或者到其他地方去,小的就不知道了。”张平看向临风,既然小姐问到这里了,正好看能不能帮妹妹一把,也不至于饿死。
“等你妹妹家的过来了,我会和母亲禀报的,若算是个老实人,也不缺她这几口饭吃。不过其他的事情,我还要再和父亲一起商量一下,你先下去吧。”临风眉头一皱,虽然她这八九年也听说过一些地方大旱,不过济州一直气候温和、风调雨顺,从未闹过大灾,现在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要早早和父亲商量才好。
说完,临风便转身离开,先回房间换身衣服,准备去找父亲。
而狻猊罩着的香炉上,依旧青烟袅袅,只不过临风的心已经无法像刚刚一样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