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规

视野里赫然出现一队似兵非兵、似匪非匪的人马,他们扬鞭纵马,疾驰而来。

说他们似兵非兵、似匪非匪,那完全是因为他们虽身穿兵服,行事却如同匪盗一般,喝斥叫喊的声音不断,手中的马鞭一下抽在马身、一下抽在人身,丝毫不顾及周边百姓的性命。

不多会,这近二十号人的队伍便五人为一组,稳稳地落在了各个客栈门前。钊龙客栈门口的五尊官兵石像般黑着个脸,将吴金钊一行人等围在中央,一时间,除了跑得疲累的马儿喷鼻喘息的声音外,再无人语声。

中间的黑脸瞪目扫视前面人时,用蔑笑回应了安平的冷眉怒目,扬起还在滴血的马鞭,高喊道:“都给我进去搜!”

谁知眼前这一行人并没有退让的打算,冷眉少年上前一步、横在他的正对面,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

他又要开口,却听到一个稚嫩的、怒气冲冲的声音向他连连发问:“你是何人?你知道这是驿站么?有没有译符你?我看你这一身兵服是偷来的罢?”

这不是从兴是谁?从兴还要再说,但已被其爷爷止道:“走咯,我们回去睡觉觉咯。”他一面牵着孙子的手,一面向从雪和安平微微点头,又牵起圆脸小女孩的手,道:“从薇也走咯,爷爷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呢。”

从兴、从薇都相当听话地跟着爷爷,一应侍从也都跟了上去。

从兴气愤地对着黑脸哼了一声,从薇向黑脸扮了个鬼脸,咕哝道:“双姐姐又爱看热闹,我可不爱看那张黑脸,我饿了。”

黑脸显然十分震惊,他一辈子也想象不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这样连连怒问,可震惊之余,手中的血鞭已再次扬起、飞速向小男孩甩出。

可惜这样的一条血鞭,却再也不能拥有一道完美的弧线、不能喝上一口鲜美的人血。

如今它已经断为两截!

这一刻,它的主人万分震惊,在其他队伍已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各家客栈搜寻时,他的队伍却一动不动。现在,他全身上下能动的仅有他的心脏和眼睛,他的目光犹如一团火向安平迸出。

是的,这队伍的一动不动全拜这个冷目少年所赐。这个少年是如何拔出他的剑、又是如何斩断他的血鞭,他全然不知。

最重要的是,剑,正是黑脸腰间的剑!

这时候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人从驿站里头钻了出来,此时他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忙道:“敝人是钊龙驿的驿呈,姓刘,大将军要出入,请将您的符验示下一瞧即可。大将军纵马行走多时,敝人也好为各位将士换几匹良马。”

黑脸冷哼一声,旋即还紧紧握在手中的半截血鞭被甩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布,亮在众人面前。

刘驿呈肥胖的身体渗出了虚汗,立即点头哈腰道:“原来是号称‘黑旋风’的杜将军,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您里面请,我这就吩咐下去,为杜将军接风洗尘。”说话间,作一手势,几个得力小厮已在杜将军和其部下身旁站定、等待着牵马。

这位黑旋风杜将军翻身下马,身长足有五尺六寸,甚是高大魁梧,动作利落干脆,可他脸上却热辣辣,只因那张脸面黑黢黢得实在令人瞧不出来。“黑旋风”这三个字是他一辈子的荣光,如今再次听到他人同样的恭维,他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的心中因此升腾起一股杀气,格外深地看向安平,将少年的脸烙在脑海里。

安平却将手中的剑奉在杜将军眼前。

“杜将军,实在抱歉,扰了您办差,望将军大人大量,不与我们计较。”

这客气平静的言语并非来自安平,而是来自他身边的从雪。

杜将军看着面前这个从容不迫的小姑娘,很快反应过来,官驿中出现这样的一行人必定不容小觑,想到他以往在边境自由惯了,半年前刚被调任回京的他有点后悔自己适才几近忘乎所以的猎敌行为,为此,他忍住提在喉间的满心愤愤,接过安平手中的剑,微微点头,默认接受了从雪的道歉。

刘驿呈见状,忙接话道:“既然是个误会,杜将军、吴大小姐,你们都里面请罢。”

杜将军吩咐好几位属下仔细搜索后,目光又向吴从雪投去,暗衬着此人的身份。

在与她并排走在驿站的途中,他猛地想起在京城时听到的关于某位吴姓小姐的议论,传言说她已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若是如此,那她现在不应该在宫中的么?若此人正是那位吴姓小姐,那好不容易靠打点回京的自己是否会受到影响呢?他的余光不自觉地朝她投去,只一下又收了回来,他俨然发现这个身长比自己少了足足有一尺的吴小姐竟散发着一种骇人的威慑力,他忽然感到前途一片渺茫。

他大惑不解又慌张无比,最终忍不住问道:“吴某有一问,敢问吴小姐可是吴双小姐?”

“哦?杜将军知道我?”

杜将军没有感觉话里有惊讶的意思,这句问话在她这里似乎只是向自己报了个身份罢了,不想那位传闻中的人物会这么轻易地承认自己的身份。他的怨愤之气已消失殆尽,真正感到自己的前途宛如夜幕降临那般越来越不可辨明,惊愕了半晌方道:“吴小姐是天下第一个由太上皇亲自赐名的人,谁人不知?是在下眼拙,对不住,冒犯之处,还请吴小姐莫要记仇才好。”

吴双微微一笑。

是的,她的确是太上皇亲自赐名。原名吴从雪,十一年前,正当她周岁,当今太上皇为她赐名:吴双。

有两行顺口小诗为证:既是天下贵无双,吴双又道是有偶。

“杜将军是奉命行事,我可不会记仇,要记仇的恐怕是外面不知情的人们。”吴双顿了一顿,“对了,将军府第在何处?那马鞭……改日我再寻一条好的送到将军府上。”

杜将军并不傻,迅速反应过来,忙道:“在下是军中之人,今日却粗鄙不堪,那马鞭从此不再用了,一会办完差事,我立马去给百姓赔不是。”

吴双颔首微笑。

杜将军沉默了一阵,再瞥见她身边那武功深不可测的少年,不由得寒气顿生,又问道:“不知少年是何人?”

同样是吴双代答:“他是我的哥哥,他叫安平。”

杜将军不知安平是吴家的义子,对于这个冷峻的少年,只需要知道他的名字就够了,并不多问,耳边又响起吴双软糯却从容的声音:“杜将军此次是为的什么而搜查,可否告知?”

“有何不可告知的,不过是追踪一个贼子罢了。”

“贼子?”

杜将军解释道:“是,那贼子差点杀害了尚老丞相。”

“尚老丞相?他不是在狱中么?”

杜将军此刻感觉到了吴小姐的惊讶,别说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对此不能理解,连自己都无法理解,于是接着解释道:“是啊,眼看着尚老丞相昭雪成功,那贼子竟潜入狱中,要将他杀害,虽说性命无忧,却也受了重伤。”

吴双微一思衬,道:“想必是看太上皇病重,而皇上又伺在病榻旁,有人趁机作乱罢。”

杜将军简单回应了一句“确实如此”,看这吴双小小年纪竟如此关注朝中大事,更觉不可小觑,但转而想到,听说此人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皇宫内,那知道这些也就不足为道了。想到此处,他又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吴小姐这时候怎会在此地?”

吴双简单解释道:“外祖父辞世,太上皇特许小女回乡奔丧。”

杜将军劝慰几句,又与之攀谈了一会,在他们对话开始之时便找了个由头离开的刘驿呈适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道:“吴小姐、杜将军,晚膳已备好,二位……”刘驿呈显得有些犹豫,“二位可一起用膳?”

杜将军看着吴小姐也无此意,各自找了个由头分开。临了又向正在上楼的吴双道:“对了,吴小姐的房间,想必贼子也不敢乱进,我会吩咐他们不去搜寻的。”

吴双立住脚,回头道:“杜将军还是按章办事,不碍事的。”

当然,最终吴家的人马皆没有被搜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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